《水浒》第七回描写,林冲第一次亮相的情景,想必读者都记得吧:头戴一顶轻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塔尾鱼背银带。穿一对嗑瓜头朝祥皂靴,手中执一把折叠纸的西川扇子,生的虎头环眼,燕领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众泼皮向鲁智深介绍: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武师,名唤林冲。
当我第一次见到武术大师周辛甫在中山纪念堂教徒弟练功时,那虎头环眼、燕领虎须、八尺身材,三十四五的形象,不就是施耐庵、罗贯中笔下的林教头吗!不久又观看了他在京戏《夜奔》中扮演的林冲,在我心中周辛甫就是林教头,林冲就是周辛甫。1952年10月,我也成了周教头麾下的一只虾兵,在中山纪念堂的坝坝里,在周大师的教导下练功习武,从而对他有了“0”距离的接触。
周辛甫又名长模,江苏省徐州市人,出生于武术世家,自幼从父习武,打下扎实的基础。1930年考入徐州国术馆,授业于著名拳师房龙英、李跃林,经十年苦练,掌握查拳、少林、六合等拳术套路,熟练操刀、枪、剑、戟、鞭、拐、铲、镗诸器械技艺。武艺超群,事务挚诚。1941年被聘入军中任武术教官,1949年被举荐到国民政府总统府警卫总队任武术教官,1950年1月随所在部队在广西新州起义,不久举家定居安龙。
安龙是个文化活跃的小城,明清时期就活跃着民族戏剧、花灯歌舞、长号唢呐等民间文艺队伍。民国时期,一批读书人和文化商人及抗战驻军引入了京、滇、川、粤、文琴坐唱等戏曲,从而京戏班、滇剧社、川戏清唱、话剧队等相继出台,群芳争艳。1950年初,十万解放大军过境,军队文工团、军乐队为小城注入了新的活力。周辛甫的高超技艺时逢甘露,跃跃欲试。在当地民间艺人刘增渊、张颂民和年轻文艺骨干冯景林等配合下,周大师高兴的融入了安龙的民间艺术群体,1951年底尔等搭起了安龙新的戏剧班子,1952年初经县文教局批准,正式成立了安龙县业余滇戏团,周辛甫荣任团长。此前安龙民间戏班排演的京戏、滇戏,均是《断桥会》、《十八相送》、《考红》等文戏。中国戏曲要领的“念唱做打”四要素少了“打”这一行,为什么?就是没有武戏教师和武生演员,周辛甫的加盟,恰似锦上添花。
县文教局要求剧团尽快补上这个短板,局长说:“送戏下乡尽是才子佳人一类的戏,农民不一定喜欢,加入武打戏,观众就坐得住了”。为此,剧团决定由周团长开门招徒,迅速培养几个武生演员。1952年底,经考试优选了十二个12岁—14岁男生组武生班,本人幸在其中。经周老师强化训练十个月,柏会玉和田发祥脱颖而出,我等“不堪教化”之辈自行退出,不过这十个月我领略了“严师出高徒”这句话的含量。
当时是业余性质,十二个学徒都是在校学生,(稍大几岁的田发祥在外,)只在早晨6点至7点半,晚上7点至9点半两个时段进行训练。早训在招埋半山亭下,晚训在中山纪念堂。“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雨无阻,绝不马虎”,这四句话就是周老师的信条,别看他平时和颜悦色,可是当他发出“集合”的口令后,立刻呈现“虎头环眼”,令人望而生畏。
基本功从踢腰、压腿、劈叉、下腰、拿顶、耗山膀、踢旋子等开始。“看我的!”每个动作之前,他进行示范,那腿踢的轻便快捷,那腰变得柔软健美,十二个学生一一照其要领,开始动作,一个个腿似烟斗,腰似铁板,自己好笑,引人发笑,唯有周老师毫无笑意。他说“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功到自然成,茧可化成碟。丑可变为美”。这话字字珠玑,掷地有声。他手里提一根约60公分长的木棍,讲起课来,用它比比划划,练起功来,就成了助教的教具,学生下腰时,他将那根棍子时而当尺子,比量着他要求的高度和力度,不断发出“还不到位”或者“好”评语。学生打虎踢武练小翻时,他用那根小棍在天空中比画着形状,同时紧抬住学员的腰,充当保护器材。一个学员的爸爸来看过训练后,问他“周老师那根棍子打人厉害不厉害?”儿子回答“那根棍子是用来吓人的,从不打人。还有他那豹子头的眼神比棍子还吓人。”
我们曾议论过,周老师那双眼睛不算大,平时也不怕人,为什么一上戏,一上课就那么炯炯有神令人生畏?这个谜被我解开了。
1953年初春一个傍晚,突然降温降雪,剧团已带口信通知学员“今晚不练功”。唯我没接到口信,按时到达练功点,往日热闹的中山纪念堂静悄悄的,唯有舞台上有一个影子在缓缓移动,我定眼一看,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周老师,舞台木地板中插着一柱点燃的香,现出小小的亮点,周老师正围着这柱香,眼盯亮点,手拉架势,脚迈健步,一圈一圈的移动,我不敢打扰这寂静而神秘的氛围,悄悄蹲在台口看他如此专注地练功,不禁肃然起敬。不一会儿,他发现了我,停下来走向我,虽是雪夜,他已满头大汗。借此良机,我请教老师这练的是什么功?老师说,小时候向徐州拳王房先生学艺,先生说习武人要练到手能断针,脚能站钉,眼能穿心,上阵令对手胆寒,上台引观众入神。接着他告诉我,练眼神的方法是黑夜在旷野点一柱香,心无旁骛,双目贯注,可静静地看,亦可缓行中围观,功夫练到眼亮心明。他还讲了两句极富哲理的话:“拳打无人似有人,拳打有人似无人。如无内在心神,眼大也无神”。
当我把这个发现告诉师兄师弟之后,一个个才恍然释怀,对周老师的敬畏陡增三分。心灵手巧,勤学苦练的柏会玉如法修炼眼神,收获不小,多次被选上戏与周老师开打,眼神和武艺在实战中更有升华,几年之后,成了有名的“柏大刀”。是周老师的爱徒之一,也是周老师在舞台上的对手之一。
1954年底,安龙县业余滇剧团纳入体制,去掉了“业余”二字,成了一个正式文艺团体,周老师仍任团长。在周老师的倡议下,经县政府批准,1955年又向社会招了十二名武生学员,其中有了三名女生,经周老师严格训练,两年之后,一批武生演员脱颖而出,他们能操刀、枪、剑、戟,熟会翻、腾、越、跃,其中文武小生张玉敏(小七三),陈文锦(陈老四),铜锤武生马友昌(小友昌),丑武王德(后来任县文化局副局长),刀马旦苏志四等。有了这批新秀,周老师就为他们导演了《三岔口》、《狮子楼》、《打渔杀家》、《闹天空》等武戏,别开生面,叫好又叫座,剧团带上一大批优秀剧目到四里八乡巡演,还到册亨、望漠、贞丰、兴仁、兴义各县挂牌演出,也曾参加黔南州安顺专区和全省的文艺调演,声名远播,好评如潮,多次获奖。
排演武戏少不了刀枪剑戟等道具,当时地方财政那么困难,不可能解决这笔购置经费,这可难不倒多才多艺的周老师,他深藏不露的木工手艺派上了用度。他带上学员进山林寻料,还托熟人从册亨、望漠原始森林采伐坚韧的青藤、杂木,经过他精心的锯、刨、凿、砍、钉、斗、漆,一批精美的武戏道具亮相舞台。年轻演员用的得心应手,让观众美不胜收。
“文革”之后,周大师从“牛棚”走出,沐浴在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灿烂阳光下,不忘初心,抚平伤口,重振精神,让自己钟爱的武艺和积累的教学经验再度发热发光,此时他的武艺重点从戏曲舞台转移到武术教学,他首创的安龙业余武术班,深受中小学生及家长们的青睐,先后培养了千余名学员,活跃在城乡,比武在州府省府。得意门生当推解守德,从北京体院毕业后,曾任《中华武术》主编,后移居澳大利亚,在悉尼开办中华武术馆,现在定居香港从事武术教学和研究,是闻名中外的八卦、太极名家。
周大师是个思想开朗,学术敞亮的人,武术的门派之争,绝招传内不传外的陋俗,他不予理睬,亦用行动作了批判。他的五个子女与其他学员一起授课一起练功,从来一视同仁,爱女周小菊,爱子周小弟是他的骄傲。1985年第四届全国工人运动会在北京举行,72岁的周兴甫受任贵州代表队的总教练,带队进京显威,使贵州队取得优异的成绩。周小弟与蔡波的对练获得第一名,周小菊与卜孝芬获得对练第二名。周小菊入选“中国武术七段”,亦荣获中国武术国家裁判。1994年,她创建兴贵阳市兴甫武术学校,亦任校长、总教练,现为贵州省武术协会副主席。周小弟1990年毕业于天津体育学院武术系,后任中国司法警官大学武术教师,1999年应马来西亚政府邀请出任该国武术教练,2007年旅居澳大利亚,从事武术教学和研究工作。
周辛甫大师的辉煌业绩及安龙弟子们的名望,为安龙县赢得“武术之乡”称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周大师曾任安龙县两届政协委员、黔西南州人大常委。
可惜,一条硬汉,一代宗师,1989年9月被癌魔夺去了性命,享年74岁。
斯人已逝,业绩垂史,雄风余韵,后生仰止。
贵阳市兴甫武术学校是我省周辛甫(原贵州省武术协会副主席、原国民党总统府教官)老拳师名字命名,1994年由女儿周小菊女士(贵州省武术协会副主席、国家级武术裁判、中国武术七段)创办,共培养了50000余名武术专业的大、中、小学生。学生代表贵州省参加国际、国内和省、市各类武术比赛,共获得473块金牌、284块银牌、196块铜牌,为贵州省培养了大批优秀的武术运动员,贵州省体育局于2004年授予我校“贵州省青少年武术训练基地”,1999年、2003年、2007年被评为贵阳市社会力量办学“先进学校”。2012年被中国武术协会授予“中国武术协会段位考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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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傅汝吉先生,男,贵州省安龙县人,贵州省水利电力学院肆业,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部队服役20年,先后任团政治处副主任、师政治部文化科科长,参加过平叛和自卫还击作战。1982年转业在贵州省文化厅工作,任群文处处长、副巡视员,全省群文系列高级职称评委会副主任(兼)等职。2000年退休后,在贵州省公民道德建设促进会和贵州省旅游资源保护与开发促进会从事社会文化研究,任副会长。参加《中国大百科全书—贵州省文化篇》《贵州文化六十年》《贵阳市地方税务志》《贵州戏剧志》《贵州省旅游文化丛书》等编篡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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