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25岁的汤虎终于略松了口气。大年初八，他收拾行装，带上女友方秀兰回到了徐州老家。此后的半个月时间里，他打算给自己放个“年假”，作为店铺平稳运营的“犒赏”。

　　从2010年初开始，为了那个叫作“扬八怪”的创业梦，他和方秀兰、王莹，以及稍后加入的曹宏兵几乎没怎么休息过。这一年，是汤虎的本命年，按照民间的说法，“本命年犯太岁”，所以，老百姓从不在“槛儿年”作人生的重大抉择。可是，汤虎却作了。

　　2010年烟花三月，东关街上，飘出一阵姜糖的甜香。汤虎和方秀兰站在武当行宫对面这间仅三十多平的小铺子外，吆喝纳客：“快来尝尝吧，手工姜糖，润肺止咳，保健养生……”

　　在此前的三四年里，徐州小伙儿汤虎和常州姑娘方秀兰，曾拖着包袱皮，四处挪窝。大学期间，汤虎卖过古玩物件和袜子，方秀兰时常陪着，帮他吆喝拉客。她说，我早就想好了，一辈子陪着他，不管他走到哪儿，也不管他摆地摊还是当老板。

　　这一年，那个“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的女孩很红。跟她比起来，方秀兰的爱情，是那样的清新。

　　而今，喧闹的东关古街上，这对情侣已经不用再担心他们无处着落的创业梦。民间流传了几百年，向来被看作不入流的“街头零嘴”，被他们捯饬得像模像样。浓姜、淡姜、花生、白芝麻、红枣等八种口味第一次丰富了姜糖的品类；精致环保的纸质包装盒和手提袋第一次赋予了姜糖礼品般的尊崇；充满扬州人文气息的“扬八怪”商标也让姜糖第一次与扬州文化作了亲密接触。这对刚毕业的大学生情侣怎么也意料不到，这次大胆的尝试会将他们与梦想拉得如此之近。

　　接下来的发展则更加出乎他们意料。一个多月后，同样位于东关街长乐客栈旁的“扬八怪”姜糖二店开业。同年10月，临近东关街城楼的三店也隆重开张。学长王莹和同学曹宏兵相继加入汤虎的团队，方秀兰则“避嫌”退出，在离“扬八怪”不远的地方开了间“八怪”臭豆腐店。

　　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四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在一千余米的东关古街上，开始了青春的奋斗。

　　1.【汤虎的梦想】

　　我曾经梦想成为艺术家，也曾梦想成为像父亲一样出色的大厨，但我现在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真正的老板

　　1986年3月21日，汤虎出生在徐州的一个铁道职工家庭。只有小学文化的父亲通过自学成长为徐州当地鼎鼎有名的大厨。汤虎的成长和梦想，自然受父亲影响最大。

　　“父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有高雅的嗜好。他喜欢书画、古玩，喜欢花鸟虫鱼，喜欢一切美的东西。所以，我从小也热爱艺术，学过书法和绘画。我那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艺术家。”

　　“第一年高考的时候，我填报了艺术类院校，我的素描专业考试接近满分，但我的文化课成绩实在太差，落榜是意料中的事情。复读了一年再次参加高考，我依然想填报考艺术院校，但父亲对我说，人不管什么时候，再有钱，或再没钱，总得吃饭，你干脆学烹饪吧。就这样，我填报了扬州大学旅游烹饪学院的烹饪工艺专业。”

　　其实，汤虎的烹饪天赋从小就显露出来。他继承了父亲对食物的敏感。

　　“四年级的时候，父亲已经从铁道系统停薪留职回家开饭店了。我每天出入厨房，也就萌生了尝试的念头。我喜欢甜食，特别喜欢拔丝，就想试着做做。没想到把糖熬到能拔出丝来真不容易。我又喜欢变着花样玩，往里面加了很多莫名其妙的配料，大蒜、大葱、姜、盐和淀粉都加过，想创造一种与众不同的拔丝，结果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浪费了一大罐糖。”

　　汤虎肯定想不到，这次失败的拔丝试验，为他日后埋下了“熬糖创业”的伏笔。姜糖制作和拔丝制作同样都得先熬制融化砂糖，而“扬八怪”姜糖也在传统姜糖基础上加入了更多配料，这些不正是汤虎当年那次的懵懂尝试的延伸吗？

　　不同的是，十几年前失败的尝试，十几年后成功了。掌握专业烹饪技术的汤虎，终于熬出了软硬适中的糖膏，终于能用挂在墙上的大铁钩子拉出酥脆松香的姜糖。而换来这一切的，是他无数次夜深人静时的练习，和被近200度糖膏灼伤的双手。

　　梦想要变成现实，除了智慧更多的要靠行动。汤虎和方秀兰先后说服家人，集资约8万元，搭建了他们创业的第一个小窝。2010年4月，东关街263号挂上了“扬八怪姜糖”的牌匾。没多久，担任保险业务员，被沉重销售指标压得透不过气的泰州籍同学王莹也参股加入进来。“5.1”刚过，第二家“扬八怪”姜糖店诞生了，时隔不到一个月。

　　由于汤虎的老师赵涛对“扬八怪”项目全程担任顾问，对产品定位、包装以及营销给出了靠谱的方案，“扬八怪”姜糖、姜茶、姜酒及其他系列产品很快就打开了市场。2010年国庆前夕，第三家“扬八怪”姜糖也随着另一位同学曹宏兵的加盟开张纳客。这次，是面积超过一百平米，有两进和院子的气派大宅。同学几个一商量又增加了芡实糕等产品。而三家门店此时已累计招收了近20名下岗女工就业。汤虎传授她们制作姜糖的技艺，也将自己从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他开始谋划下一个目标。

　　“我现在的梦想是当一个真正的老板。何为真正的老板？就是企业的决策者和指挥官。”

　　2.【汤虎的战斗】

　　传统食品加工门槛低，“扬八怪”走红带来的是九家效仿，捍卫创业成果的最佳武器就是产品升级

　　可是当真正的老板谈何容易。对于现在还只是个体工商户的汤虎、王莹和曹宏兵来说，成为老板的第一项任务，就是直面残酷的市场。

　　“扬八怪”姜糖热卖的消息，在只有1100多米长的东关街上迅速传开。一些商户也开始纷纷仿效“扬八怪”，做起了姜糖生意，三个月不到，东关街上竟开出了9家姜糖店。

　　“我们当初只申请注册了‘扬八怪’商标，因为经费紧张没有申请包装专利，导致很多商户模仿我们的包装。更令我们担忧的是，一些商户制作的姜糖质量低劣，且短斤缺两，直接影响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扬州姜糖的美誉。”

　　质量低劣、短斤少两、仿效包装似乎还不是最可怕的敌人。把姜糖价格一压到底，直接低价散称，成为最令汤虎感到困扰的问题。

　　这场“价格战”终究是场不对等的战斗。一个精心装备全副武装的战士，与一个赤身裸体的对手，赛的却是游泳。那身昂贵的行头反倒成了累赘。

　　“把姜糖裸卖是非常具有价格优势的，而且这家店在我们的客流上游，自然会吸引走一部分价格敏感的顾客。我们最初的客群定位是外地旅游者，考虑到产品代表的是扬州对外的形象，因此在外包装上投入很大，成本自然降不下来，价格竞争必然没有优势。所以，今年在砂糖价格上涨20%，其他原料价格也部分上涨的情况下，我们几个股东一致决定不调价。”

　　这场价格战，一度令三个踌躇满志的大学毕业生乱了阵脚。

　　“如果每家店都任意抄袭其他店铺自发研制的旅游产品，再低价倾销，那这个产品很快就会面临死亡。就像曾经风光无限的掉渣烧饼。试想，如果有一天，我们姜糖店也去克隆芝麻糖、麻花、烧饼的时候，那就是我们即将面临倒闭的信号。”

　　战斗！汤虎和股东们别无抉择。

　　扩张，成为克制对手的第一招。他将东关街分为东、中、西三段，在每一段的重要节点位置布设三家店铺，这三个节点都有重要景点和出入口，成为客流量最密集的区域，可以确保最先将客流引入“扬八怪”。

　　第二招是“拉拢”三轮车夫。汤虎发现东关街上的三轮车夫实际上是游客的向导，他们的讲解对游客非常重要。同时，他发现，有时跑得口干舌燥的三轮车夫想喝开水很难。于是，汤虎在东关街中段的姜糖店门口安装了开水炉，并给三轮车夫们写了封公开信。信中，他讲述了扬州姜糖的典故和历史，讲述了个园主人黄应泰熬姜糖丸赈济百姓的故事，供三轮车夫讲给客人听。同时，也告诉大家，“扬八怪”店中有免费开水供取用。这招果然灵验，三轮车夫到店里接水的时候总会带来客人。时间长了，三轮车夫更是主动将客人拉到店里，并向客人推荐“扬八怪”姜糖。

　　拓展销售渠道和销售模式成为汤虎的第三招。他和伙伴们多方争取将“扬八怪”姜糖和系列产品推到了瘦西湖、个园以及何园等扬州景点，以及土杂品店，销售渠道一下子多出了十几条。另一方面，几个年轻人开始尝试网络销售，通过免费邮购等方式，再打开了一个销售通道。

　　“最重要的竞争武器其实是产品升级。姜糖制作的准入门槛太低，必须设计更加多元，更有技术含量的产品。我现在正在考虑姜汁软糖等新产品的开发。”

　　38岁的赵涛想法更加长远。“‘扬八怪’要做强，克服发展的瓶颈期，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由个体工商户身份转为责任有限公司。尽可能筹集资金，开设工厂。因为食品质量安全标志QS是进入超市等主流销售渠道，以及外地市场的必备条件。而个体工商户是无法取得QS认证的。这就等于阻断了‘扬八怪’扩大发展的道路。”

　　3.【汤虎的幸福】

　　就算我创业的最终结果是被“打回原形”，至少这段奋斗让我收获了真正的友情，真正的爱情，这就是人生的幸福。

　　“我们就要结婚了。”

　　农历正月二十三，汤虎和方秀兰休完“年假”从徐州回到“扬八怪”店中。方秀兰快乐地坐在一张长凳上，看着汤虎热气腾腾招待顾客。

　　“今年国庆就领证，明年摆喜酒。”

　　汤虎和方秀兰租住在卜扬马庄一间60平米的公寓里，这里或许会成为他们新婚的洞房。创业至今，尽管开始盈利，但除去外债，俩人并无太多积蓄，买房对他们而言，依然遥远。

　　从大一那年圣诞节，汤虎怯生生地送给方秀兰鲜花和蛋糕开始，俩人已经牵手走过了四个年头。那时，汤虎一放假就从扬州倒古玩去河北、天津、北京摆地摊，再从北方倒古玩到扬州红园、天宁寺摆摊，方秀兰时常跟着，至今，天宁寺那群小贩还记得两个大学生摆摊时的情景。

　　“那时候赚钱的感觉真好，他还卖过袜子，一双袜子赚五毛，我们俩开心了好半天。虽然被人到处赶，心里还是很高兴。我那时就在想，反正就跟着他呗，他去哪我就去哪。”方秀兰性格外向，对汤虎的爱外露而直接。“我家里人其实觉得他长得丑，但我喜欢，我觉得他是潜力股。”

　　一个苏南，一个苏北，却在苏中缔结姻缘，成就事业。扬州是汤虎和方秀兰的“宝地”。

　　“我们都喜欢扬州，在这生活特别幸福。在扬大念书，遇到了给我莫大帮助的赵涛老师，又遇到了王莹、曹宏兵这群共患难的哥们，还遇到了她。在我刚开店的时候，我还给市委书记王燕文写过信，我叫她王阿姨，我对她说出了我的苦恼，她竟然放在心上了，对我这个外地的学生给予了很大的帮助，她甚至还向别人推荐过我们的姜糖。名城公司在我们开设第三家店的时候，特别为我们募集了8000元创业基金。建设局和园林局的领导都特地到店里来看过我们，帮我们解决困难，出谋划策。这些都是我们当初不曾预料到的。”

　　今年春节前，汤虎又给王燕文书记写了封信，这次他是希望交上一张成绩单。

　　“敬爱的王阿姨，在您的关心下，扬八怪姜糖店发展非常快，而且除了姜糖以外，我们利用本专业的知识，陆续开发出姜茶、姜酒、姜汁足疗泡粉，深受消费者欢迎。我们先后雇佣了18名下岗工人，还有三名大学毕业生加入我们的创业团队。我们大学生一定会争口气，努力把扬八怪姜糖做成扬州地方名优土特产品牌。”

　　授之社会，回报社会。“扬八怪”精英团队解决了一批下岗失业人员的就业问题。他们招收的全部是40到50岁的下岗女工，开出的工资却是东关街上数一数二的。

 

　　“每个月的工资都能确保一千大几百元到两千元，还有年终奖金、加班工资、福利等等。我也帮饭店端过盘子，每小时只给三块六，那么多桌子全是我传菜，干了两个小时就干不动了。就七块两毛钱的工资，老板都不肯结给我，还说要干满一个月才能结，我掉头就走，钱也不要了。这件事让我觉得，很多老板把大学生当廉价劳动力，不尊重年轻人的劳动，与其在打工中消磨斗志，不如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当老板。而且，要当就当一个尊重工人劳动的好老板。”

　　汤虎说，这一年他的心态已经成熟了很多，即便创业的最终结果是被“打回原形”，他也觉得值。因为这段宝贵的奋斗经历，不仅让他收获了真正的友谊，还有真挚的爱情。 记者 马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