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变迁
梁朝文
我的家乡长安,偏居于惠水县西南一隅,是个典型的布依族聚居之乡。
也许是远离闹市的喧嚣,抑或是被世外遗忘的缘故,在民族文化大融合进程加速的今天,我的家乡仍然保持着古朴甚至是原始的民风民俗,也正因为如此,每年都有不少外地游客到这里来观光揽胜。
走进家乡,迎面扑来的是农田谈谈的稻香味和山林的阵阵清爽味,清新宜人。小土山丘,坐落有致,蜿蜒绵长。丝梨树、枫香树和青冈树比比皆是,茂密葱茏。山麓,小村小寨,星罗棋布,远远望去,恰似朵朵鲜花散落在广袤的天底下,随风荡漾。尤其是在晴空万里的晚上,穿过板壁缝隙射出来的丝丝灯光,宛如点点繁星,让你恍惚置身于浩淼神奇的天际里,舒畅惬意。
家乡的寨子多而不大,全乡1万1千多人就分成128寨子居住,每个寨子也就是十来户左右,大的寨子也不过三五十户。且寨与寨之间距离相距很近,近得连鸡鸣和狗吠都能听清楚。往昔,人们突然有急事需告知邻村但来不及前往传话时,只需跑到寨边空旷处对着那个寨子高声呼唤,对方就能清晰地听到。时下,这种靠呼喊传送信息的方式也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被那些小声细语的无线电话给慢慢的代替了。就连通往世外的那些不知走了多少代人的泥巴石头小路,也在轰鸣的挖土机声里一改历史的坎坷面貌而变成了宽大平坦的通村公路,那些被挖出来的曾经为古人防滑而甘当垫脚石的零星石板也只好靠边站,堆砌在路坎下充当铺路基石,让过往的有心人从它那被踩出脚印的痕迹上,去猜断它所经历的沧桑岁月罢了。
都说布依族是依山而住,遇水而居,聚族成寨的民族。果真如此,家乡的寨子,屋后林木掩映,寨前田坝宽广,河溪纵横。大多数寨子几乎就是一个家族。从男性直系姓氏这一角度来说,每个寨子就是一种姓氏,杂姓寨子很少,民族成分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布依族。眼下,随着各民族交往的日趋加深,外地其他民族的姑娘们也因仰慕家乡布依小伙的帅气和流恋如画般的自然景观而远嫁过来的多了。真是新时代,新面貌啊!
走进家乡,进入眼帘的首先就是纵横的阡陌和交错的溪河。每个寨子或多或少都有一条小河或小溪经过,那潺潺的流水声仿佛是在诉说着这里昨天的艰辛和今天的幸福;那涓涓的溪流,无不是在洗净往日辛酸的尘埃和梳理和今天多彩的风貌呢!河岸边,田坝间,那些80年代架设的木电杆也在前几年被一棵棵光滑笔直的水泥电杆所取代了,唯有那低矮茂密的竹林和依稀的杨柳仿佛很迟钝似地未感受到时事的变迁,还在那里静静而悠闲地陪伴着河里的鱼虾逐浪嬉戏。
残存在我们这一代人记忆里的桐油灯和煤油灯也随着滚滚的车轮匆匆地与世人告别,悄无声息地向历史的博物馆走去了,但 “猛龙过江,头顶一点红”这则比喻桐油灯的谜语,也许是因其恰如其分的缘故而被争相传诵,经久不衰。家乡桐油灯的制作太简单不过了,就是在一个缺了口的土碗里放上一根比筷子稍小一点的粗棉线,线的两头各向碗口的两边伸展,然后倒进桐油,点燃线的一头就成了油灯,通过调节燃端棉线与油的距离就可以控制灯光的亮度。透过昏暗的灯光往碗底看,棉线在油里恰似巨龙穿江而过,在看谜面多么形象逼真。随着集体大生产运动的轰轰烈烈,大面积的山坡被逐日开垦,桐木树也因此被砍伐殆尽,桐油价逐步上涨,村民们不得不花钱去购买煤油灯,加之煤油灯有玻璃罩,能防风,火焰稳定,故而迅速普及。
光阴荏苒,转眼跨进了八十年代。此后,电力走进了农村,煤油灯圆满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而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殆尽了。只有父亲亲手制作的那盏还挂在老家屋角板壁上的方形玻璃罩煤油灯还封存在我的记忆里。每当看到他,母亲咿呀的纺纱声,姐姐刺绣时的哈欠声,父亲背倚板壁“吧嗒”“吧嗒”的旱烟声------历历在目。桐油灯也好,煤油灯也罢,虽然比不上电灯的亮度,但它那不屈不挠,生就注定与风抗争的品格和甘愿燃烧自己给人间光明的博大胸襟,令无数仁人志士折腰钦敬。
还有那哐当作响的舂碓声,也成陈年往事了。只记得那时我还刚上小学,每天大清早,妇女们哐当!哐当!的舂米声夹杂着鸡鸣鸟叫声在那贫穷的山乡里回荡着,仿佛是在问老天爷:人间为何这般磨难!
我们这些小孩童,也被这些嘈杂的响声吵醒而早早地起床加入到干家务的行当中。伴随着满屋子缭绕呛人的烟雾,大人们的猪食和我们上学的早饭就这样煮熟了。囫囵吞枣过后,就背上书包,踏着晨曦赶在上学的路上了。而大人们则连早饭都舍不得吃一口就急匆匆地赶到队里参加劳动去了,迟了会被扣公分的。那年月,公分是作为领取粮食的票据凭证,没有公分或公分少的人家相应领到的粮食就少,就得挨饿啊。
漫步家乡的河坎边,偶尔还能看到水碾的遗迹,这种用大青石块打磨而成,用水做动力的“碾米加工厂”在70年 代以前曾经作为农村机器的代名词而风靡一时。可是,这种老牛拉车式的动力机器也难跟上时代发展的脚步,最终还是被那震耳欲聋的柴油打米机给淘汰掉。然而,时代发展的脚步一天更胜一天,进入90年代以后,柴油打米机也陆续地被家用电动小型打米机所代替。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小型打米机,人们再也不像原来那样肩挑背驼把谷子辛辛苦苦从田里搬到家后,又要从家里挑到打米厂去打才能变成白米的艰难日子。就连屠户们使用的肉末机也成了村民们打糍粑的专用机子了,原先那些笨重的木粑槽再也无人问津而退隐墙角。那些曾经给村民缓解劳作之苦的水碾、水车和柴油打米机在改革开放的洪流声中也销声匿迹了,伴随着它们光荣退出历史舞台的还有石磨、水车等等。真是时过境迁,日新月异啊!
春夏之交的河坎边、田野里随处可见一台台小型的抽水机把河水抽进农田。“现在种田种地,不交公粮不缴税,政府还给粮种补贴,这种日子过去想都不敢想啊。”老农们幸福地说。
至今保存得比较完好的当数故乡的房子。故乡的房子清一色的都是木板房,也就是干栏式楼房。每栋房子的构架都是雷同的,如出一撤。不同之处只在于房子的大小差异而已,按家乡的行话说就是有七个头的、九个头的、十一个头的、十三个头的,不过顶多也就是十五个头的。房子的大小主要取决于家的庭经济状况,条件好的人家房子自然就建得大些。当你走进这种房子,你会顿感冬温夏凉。
屋外那些凉晒在竹杆上的镶嵌着阑干花边的衣服、印上花鸟草木的蜡染床单、绣上植物的鞋垫------会让你眼前一亮;再细听那隐隐约约在耳畔回荡但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山歌,更会令你心旷神怡。如果你是初来咋到,相信你会被这里风格迥异的古风遗俗而慨叹;你会为置身于这异域风情而倍感到自豪;你会因这好客的民族而流连忘返------这,就是长安布依族的今天!
看,公路两旁那些鳞次栉比,坐落有序的栋栋平房,多半都是打工仔回乡修建的啊。这些洁白亮敞的房子,如雨后春笋般,不知不觉间又冒出一两栋来,令你瞠目结舌。
盛世民兴赖党恩,布依传统永流芳。美丽的长安布依族之乡,浓郁的民族文化氛围,正在与时俱进,它将焕发出更加光彩夺目的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