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欺

l       韦元龙

在我的记忆深处，小欺是一个天真、纯情而又绝美的女孩。至今，她那欣长而乌黑的发梢，她那双大大的清纯如泉水的眼睛，她那娇润俊秀的面孔，以及那弱不禁风的瘦小的身材，仍然铭刻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招之即来。

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学校迁到她家空闲的一栋瓦房里，木楼板上是我们班，楼下那充满土灰的黄泥地上则坐着嘈杂而又喧闹的低年级同学。上早读时，各班的唱读声朗朗绵绵，高唱时声震楼板微微颤动，低吟时仿佛袅袅的歌声从青灰瓦片缝隙中逸出。小欺那时仿佛是读四年级，与我们班同在楼上，我的课桌与她斜对。上课时偶然分心，一抬头便看到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的小欺，那专注的神态有些惹人发笑，这时我就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之机想向她招手，她扭过头来后，我就向她扮鬼脸，吐舌头，她便扑嗤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然后低头扑在桌子上，久久不敢抬头看我。

上体育课时，两个班打篮球，人们在狭窄的充满黄灰尘的球场上互相争夺和角逐，小欺身材单薄娇小，总是接不住球，也跑不过别人，于是总在篮板下守株待兔。有球投来，当她伸起纤纤素手准备迎接时，却常常被飞跃而来的高个子男生来个漂亮的摘帽动作，她只好红着脸站在一边，偶然接住一个球，都是已经投中了从篮圈滑落下来的。想来也是怪可怜的，于是我们打自由球时，都把抢来的球丢给她，以鼓励她的勇气。打到热烈时，她也挤到簇拥的篮板下与男生抢球。那手又细又尖，指甲不时把别人刮伤，又一次竟把一男生鼻梁划了一道伤痕，鲜血直流。事后老师笑着问她：“小欺，你的手指简直就像鹰爪，你是不是练的鹰爪功?”小欺被羞得满脸绯红，无言以对。

小欺很少说话，平时别人玩耍时，她总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要么就坐在座位上看书，不像别的女孩那样整天吵吵嚷嚷，叽里哇啦的。

小欺跟我家有些亲戚关系，按辈分，我应称她为“幺娘”，可是我每次都不这样叫，而是直呼其名。那时候，我的小画书很多，她最爱跟我借小画书看。每次借书，我都叮嘱她不要拿借别人看，不要弄脏弄坏，她都认真的点头，看完后就悄悄的还我，画书完好无损。借书、还书都是秘密的，像搞地下活动传递情报一样，怕别的同志发现了抢着要看。至今想来，那时是多么的天真和幼稚啊。

与小欺的交往都是淡淡的童子之谊，没有多少可歌可泣的往事，但这些平凡的小事却让人思念，让人感到甜甜的。

有一次放学回家时，我们几个男生突发奇想，来玩一个“抢亲”的游戏，“那么”，有个男同学问“抢谁来做老婆呢？”“抢小欺！”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于是，我们便躲在墙角把背着书包准备回家的小欺拦住，大喊一声：“噢，抢老婆喽！”于是，便蜂拥而上抓住惊慌失措的小欺,有的抓手，有的扯书包，有的拉衣服······小欺吃惊而愤怒地盯着我。这时她的发夹不知被谁扯脱了，她“哇”的一声哭了，我们吃了一惊，感觉事情不妙，便像脱兔一样四散奔逃。事后班主任叫我们写检查，母亲知道后也责备我：“那是幺娘哩，怎么能抢来做老婆？”为此，我感到羞愧不已。此后的两个星期，小欺都一直不理我。后来有一天我买了一本新画书在路上等待她，于是我们又言归于好了。有次我与她在一起看书时，忽然开玩笑似的问她：“小欺，长大后嫁给我好嘛？”她抬头盯了我一眼，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

初中时我便到了县城读书，小欺便没有音信。中学毕业，我考上了一所院校，家也搬进城来了，偶然回去，听说小欺在镇中学补习了几年，依然连个中专都没考上。我真想安慰一下她。仲夏的一个夜晚，我找到当时的一个同学去约她，说我在村子前的小桥上等她。桥头，那株高大而茂密的杨柳在晚风中低语，桥下潺潺的河水流淌不息。我的烟抽了一支又一支，仍不见小欺的影子。村子的灯光逐渐熄灭了，此起彼伏的犬吠消失了。深夜，我孤独而悲伤地离开了桥头。

参加工作后，我听说小欺已跟镇政府一个干部订了婚约，是父母之命。结婚前夕，小欺毅然逃婚，到广东开始了她的打工妹生涯。我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对那夜的桥头约会，我一直迷惑不解。事后许多年，才听我那同学说，那晚小欺如约而至，临近桥头时，看到桥上明灭着烟头，以为有很多人，她很害羞，于是站在那儿等人走后才去，待到烟头熄灭良久，她匆匆赶到桥上，哪里还有我的踪影！那位同学感叹到：“这也许是命中注定！”我不太相信命运，但却相信人与人之间相遇相知是缘，聚散也是缘，很多时候，失之交臂便造成了终身的遗憾。

后来听说小欺在一个外资企业当上了拉长，后来听说她嫁到了福建，再后来，就再也没有她的音信了。

小欺，如今你在哪里？过得好吗？即令相聚无缘，也不能阻拦对你的思念。